《曇花一現：天主教教務協進委員會與中國文化傳教事業（1947-1951）》陳方中教授推薦序
重建天主教教務協進會的面貌
《曇花一現：天主教教務協進委員會與中國文化傳教事業（1947-1951）》之序言
陳方中
輔仁大學歷史學系教授兼文學院院長
將中國天主教歷史，按時間分段，最靠近現在的1949年以後的時段，反而是研究成果最少的。原因無他，這個時段在中共的控制下，宗教問題包括宗教史，多少是帶有禁忌的研究範疇。研究者很難看到中共內部的史料，無法建立準確的歷史敘述，寫成的文章也很難在中國的審查制度，或是在中國期刊的自我審查意識下發表。這種情況在最近這幾年愈益嚴重，這是因為中國政府對基督宗教的看管愈益嚴密的結果。
其次，中國天主教的歷史很難研究。天主教在中國其實信仰者並不多，到1949年差不多400萬教友，但傳教的團體很多。這些修會或傳教團體來自於歐美各國，他們的檔案以他們自己的語言，保存在他們自己的檔案室內。這些語言包括英、義、法、西、葡、德，而且拉丁文作為教會內的通行語，也三不五時會在文件及信件中出現，研究者至少要有第二外語的能力，才能應付一個小範圍或小時段的研究。這些修會或教會團體的檔案室，也不是想去就可以去的地方，現代教會逐漸弱化及衰退的情勢，或是過去與帝國主義殖民行動的關聯性，或是不願使團體蒙羞的史實出土的心理，都會使得這些檔案室的守門人內心帶著問號，仔細評估想前來挖寶的研究者。
在這樣困難的情況下，黃懿縈小姐從香港來到臺灣，就讀輔仁大學宗教研究所博士班，在相當勤奮認真的情況下，花了六年時間完成這本《曇花一現：天主教教務協進委員會與中國文化傳教事業（1947-1951）》。「天主教教務協進會」是一個很值得探討的主題，當時在中國成立這個組織是相當創新的做法，有兩個重點值得注意：一是它是由教廷駐華公使主導的全國性團體，打破了天主教體系中各教區自行運作的模式，這代表了羅馬教廷持續扭轉歐美各傳教團體自我中心的努力，期望朝向名符其實的普世性教會。第二個重點是這個機構結合了各修會、傳教團體及本地教區神職的菁英，是一個中外司鐸合作的地方。這同樣也是扭轉在中國教會本地化的過程裡中外分途的努力，畢竟這些神職人員在理想的狀態下，應該是不分國籍的。
黃博士對天主教教務協進會的定位很清楚，這是一個教會內的文化性團體。為何在中國天主教會中需要一個這樣的團體？這與中國天主教的體質有關，自清末以來，中國天主教就是一個重傳教但輕文化的團體，教會與本地主流社會缺乏足夠的良性互動，教會處於社會的邊緣，新的望教者多半是社會中的弱勢，主流社會對於教會缺乏足夠的瞭解，甚至是形成了奇怪的誤解。民國初年傳入中國的無政府主義及共產主義對基督宗教形成另一股不友善的力量，天主教又很難將自己與帝國主義劃清界線，甚至部分教友也對自己的特殊身分沾沾自喜。這些都是不正常、不合理的現象，長此以往，想在一個多元社會中建立被接納的教會，將成為不可及的幻想。要扭轉這種不正常的教會狀態，必須教育教友，提升教友的文化程度；必須以新的傳播方式向社會介紹天主教文化；必須組織教友，走出自己的小圈圈，與主流社會勇敢接觸。在這中間有一些做法上的微妙差別，其實從二十世紀初就有「公教進行會」的教友組織，但這時期則以「聖母軍」取而代之。差別在於公教進行會教友的主導性較強，聖母軍則是司鐸領導的教友組織。
這個從教會立場改善自己，嘗試與主流社會對話，不牽涉政治，屬於教會內的組織，卻遭到中共當局的強力打壓，原因主要是誤解和過去雙方長時間的對立。中共認為天主教是歐美帝國主義侵略中國的一環，這樣的認知不完全準確，但也不無道理。但是將聖母軍視為一種天主教對抗中共的類軍事化組織，則是言過其實，前已提及天主教教務協進會並不是政治性的組織。從教會這一邊，因為共產黨的無神論立場，也因為1945年以來中共獲得區域性控制後，經常性清算當地教會的作為，基本上她是反對共產黨的。因此一個凝聚教會的中央化的、代表普世教會的機構，當中共準備自己控制中國天主教時，當然必須要將其瓦解，也必須要在其上安排一些罪證。這些有意無意對天主教教務協進會的指控，在中共宣傳機器的反覆炮製下，現在已經成了研究者的史料，形成了中外研究者各說各話的一方依據。黃博士的這本書正在打破其中的迷思，避免積非成是。
在2016年至2019年間，黃博士有時是藉由開會的機會，有時是申請研究單位的補助，有時甚至是花自己辛苦節省的錢，到世界各處的檔案館蒐集資料。因為她天主教徒的身分，也因為她過去記者訓練的機敏與應對進退，這些檔案館多半都為她打開了大門。在她去美國搜尋資料時，去了在紐約的瑪利諾會檔案館，也順便去了紐約總教區檔案館、辛辛那提總教區檔案館。到比利時魯汶參加會議時，以及在德國聖奧古斯丁聖言會的華裔學志研究所作研究訪問時，她兩度到魯汶及布魯塞爾的教會檔案館閱讀及拍照。為了瞭解聖高隆邦會對天主教教務協進會的參與，她到了愛爾蘭的修會檔案室，管理人告訴她，她要看的資料匣從來沒人打開過。當然她不會放過臺北耶穌會的檔案室、香港教區檔案處。她在2019年也去了中國上海，在有限度開放1949年後的天主教資料的上海市檔案館蒐集資料。她的博士論文是在這些資料的背書下寫成的，絕對能令專家及一般讀者都眼睛為之一亮。在我個人看來，這是最近中國天主教歷史的第一名傑作。
這本書的可讀性是相當高的，我們讀者可以藉由黃博士生動的描述，瞭解當時中國天主教的努力，一些神職人員可歌可泣的事蹟。另一方面，我們也能看到當時教會及其中參與者的限度，看到結構性的不健全。或許讀者會因此產生和我一樣的慨歎：中共真是誤解了天主教；中共真是高估了天主教教務協進會。
The Short-lived Catholic Central Bureau:
National Catalyst for Cultural Apostolate in China (1947-1951)
曇花一現：天主教教務協進委員會與中國文化傳教事業（1947-1951）
作者：Bibiana Yee-ying WONG 黃懿縈
Hardcover: 335 pages Language: English ISBN: 978-957-29848-7-1
